一直有種個人化的感覺,想要迅速進入一個作家的作品,大概有兩個很便捷的方式,一個通過了解他的成長環境,二是通過了解他的閱讀史。
對李景文而言,他是揚州作家,揚州是他成長和寫作的地方。揚州的歷史文化氛圍與他的寫作心態之間,應當有種某種關聯。李景文的長篇名為《煙花三月》,這就是一個非常“揚州”的“中國風”標題。初見這標題時,我是十分擔憂的。因為“揚州”太著名了、“煙花三月”太著名了——“著名”是好事,但也是一個陷阱,小說寫作者,必要避免的正是掉入這種“著名”的陷阱里。再加之,江蘇眾多小說家的創作實力歷來有一種相當的高度,這又形成另一種“影響的焦慮”。由于經常閱讀小說,所以對雷同的小說,總會感到厭倦,我渴望看到更多怪模怪樣的小說。
但李景文《煙花三月》的“著名”標題之下,卻是一種很不揚州、很不中國的小說語言。顯而易見,他慣用翻譯體的長句,很多句式明顯受到馬爾克斯的影響。這跟我的預想有點不一樣。這就回到了剛才的問題:我需要了解他的閱讀史。我上網查了一下,發現一個特別有趣的事:他的家庭,是國家新聞出版廣電總局授予的全國“書香之家”。言歸正傳,如李景文自己所言,他對歐·亨利式的小說結尾是存有質疑的。對這一點,我表示贊同。我甚至覺得,不僅僅歐·亨利,也包括契訶夫,他們把整個小說的結構都壓在一個意外的結尾上,這是一種過于技巧化的處理。小說發展到今天,這種技巧化帶來的效果已經不是小說的安生立命的唯一要義了。一個很簡單的例子是,現在很多手機“段子”,都比小說在這一點上做得更好。讀者對現代小說的閱讀期待,已經超越了等待一個surprise的結局。尤其對長篇來說,過程的流動感,其實更為重要。李景文在《煙花三月》里給出的,也是如他自己所言的這樣一個有點虛無和開放的結局。而結局的落點,是舅舅的愛情。這讓我想起韓寒的電影《后會無期》。我發現,《后會無期》跟《煙花三月》在故事情節上,有諸多類似。比如都是一個地方的青年因為感受到了生活當中的困惑無助迷惘而產生了追問,比如他們解決的方式或者說解決問題的途徑,都是上路?!稛熁ㄈ隆肥堑搅宋鞑?,《后會無期》是到了戈壁。但也有差別,韓寒的《后會無期》的落腳點是虛無主義的,而《煙花三月》的落腳點,是愛情。而愛情,是否是解決途徑呢?對于這個問題,我想引用郭艷的一段話來解釋,“很多年輕人實際上尋找到了現實生活中已經不復存在的詩意浪漫,比如騎馬揚鞭,任情俠義,書劍恩仇以及低成本地游歷宇宙……網絡讓困在現代城市鋼筋混凝土中的人有了片刻虛幻的放松、發泄、自由乃至某種程度上的狂歡,或許這些彌補了我們日漸稀薄的儀式、傳統、信念乃至宗教。”詩意浪漫與意識流動,這是愛情的特質,也是從現實穿越至理想國度的一個途徑。從這個意義而言,愛情不是目的,也只是小說家的意識流動過程。
總之,從李景文小說中采取的不同于傳統小說的方式來看,從其對長句的選擇來看,從其對“煙花三月”意象的提煉與鐘情來看,他在《煙花三月》里灌注著小說家的某種野心。對此,我有兩個建議,聽起來可能是兩個完全相反的建議,但它們也許可以統一的:一是,保持住這種野心;二是,在寫小說的時候,藏起這種野心。
作者簡介:周李立,作家,作家出版社編輯。